“网红”官员的2016：路在何方？
2016年12月2日，一篇《再见，我的巴东》火遍微信朋友圈，而这篇文章的作者，就是曾被称为“网红”县委书记的原湖北巴东县委书记陈行甲。这个曾带着沉重的责任、深深的担忧以及满腔的热情来到巴东的县委书记，最终用这近2000字的文章结束了自己的巴东仕途，让自己回归到平静之中。
陈行甲朋友圈截图
同样将要结束的，还有这沸腾与喧嚣的2016年，这一年也将在迷蒙的雾霾中渐渐接近尾声。2016年是被称为“网红经济元年”的一年，“网红”已经成为自媒体时代不可取代的现象级产物。
当“网红”和“官员”这两个名词融合在一起时，最终产生的化学反应有着不一样的效果。在“2016年十大地方决策新锐人物”评选（榜单链接🔗：是什么力量改变了基层的2016？（有温度有分量的2016地方公共决策榜））中，“网红”县委书记陈行甲、“核桃书记”李祥以及“最萌市长”任衍钢名列其中，他们的身上有着这个时代最明显的痕迹，可统称为“网红官员”。
“网红”炼成之路
“向董明珠学习，为自己代言”，陈行甲曾发出这样的呼喊。在这样的理念下，2015年的他，开始了自己的“网红”炼成之路。
为宣传当地旅游，他发布了自己演唱的首支MV《美丽的神农溪》，网络点击量达73.5万次、社交网络转发量高达12万次以上。2016年6月20日，他和他的临时教练、美国翼装飞行员哈特曼“连体”从3000米高空跳下，这一跳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，也正是这一跳，他被正式贴上了“网红”的标签。
陈行甲跳伞推介巴东旅游 边文海 摄
陈行甲用一种让人惊讶的方式，让巴东走进大众视野，而在他2011年刚上任时，这个位于湖北山区的国家级贫困县，50万人口中有17万处于贫困线下。作为三峡库区的重点移民县、后三峡时代的限制开发区，巴东又被切断了发展工业这条致富之路。钱，没有！工业，不能做！巴东的发展陷入两难。
巴东有什么？神龙溪、格子河石林、铁厂荒森林公园。只可惜，这些美景都是藏在深山人不识，“巴东县唯一的出路，就是发展旅游。”陈行甲比谁都明白巴东的现实，但“旅游就是注意力经济，但是巴东穷啊，哪有钱做广告”。政府连录制旅游宣传MV的20万歌手出场费都拿不出，没办法的陈行甲只能自己上
同样是县委书记，在离巴东县近一千公里的甘肃成县，同样深处山区，这个县拥有50多万亩核桃园，人均核桃树达50多棵，卖核桃是当地百姓最主要的收入来源。然而近几年，随着成县核桃产量的增加，如何卖出这些核桃，成了每一个成县人面临的首要难题。
“请大家到成县吃核桃，欢迎大家到网上买核桃”，一句简单的话，李祥得到了很多网民的支持，其中包括店商，农作物方面的专家以及中国社会科学院，这为他打开了思路，让成县的核桃开始出现在网络上，而“核桃书记”也成为李祥的头衔，成县也因为有了一位“核桃书记”而出名。
核桃书记”李祥
如果说陈行甲、李祥的“网红”之路带有一定主观性，那么任衍钢的“网红”头衔多少有点偶然和被动的意味。
2016年的5月27日，58岁的任衍钢作为山西省阳泉市副市长参加山西卫视一档节目，这档节目吸引了11个地市的书记、市长，以演讲的方式为各地旅游代言，并争夺一个旅游会议的主办权。第一个上场的任衍钢，因为演讲结尾不标准的英文，而被观众误以为他突然说起了阳泉方言，视频放上网后，网友纷纷点赞评论，并称他为“最萌市长”。
“最萌市长”任衍钢
在经历了“塌方式”腐败和经济“断崖式”下滑之后，山西正迫切希望用文化旅游扭转被动局面，而这场节目正是打破局面的一把利刃，正如山西广播电视台台长郭健所说：“不管哪个城市赢，都是山西赢了，都是山西的旅游赢了。”（相关链接🔗：【策|人物】风暴中的晋官之变）
网红经济学
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，这些“网红”官员们纷纷走下庙堂，流行于网络，无疑，这也是时代之所趋。伴随而来的，则是当地经济的发展，百姓走上致富之路，甚至是整个政治生态的转变。“网红”官员们带着自己对所在土地的深爱以及对发展的渴求，开始了一次“网红”营销。
在“核桃书记”李祥的号召下，成县的众多官员都开通了微博，开始加入微博卖核桃的行列，成县核桃也随之升温。成县更是成立了甘肃省首家农林产品电子商务协会，电子商务的发展，不仅成为当地群众致富的新方式，更成为宣传成县的新名片，成县的核桃完成一次完美的逆袭。
卖核桃只是小经济，如何把成县核桃做成品牌，形成产业链，最终实现电商扶贫？“核桃书记”李祥在成功探路后，开始探索成县的发展理念，他将眼光瞄准了成县的农产品，作为甘肃境内唯一的长江流域地区，农林产品特色鲜明，发展电子商务，不仅是农民脱贫致富的一种手段，也是激发本地内生动力、加快产业结构调整的有效途径，李祥选择和电商企业合作。
“对于成县而言，电子商务的基础已经比较好，和电商企业合作，既是促进经济转型、产业升级的发展举措，更是解决农村‘买难卖难’问题，共享电子商务致富机会和便捷生活的有效载体”，李祥因为“网红”而走红，而成县也因为“核桃书记”效应而完成转型。
除了发展经济，改变政治生态也成为“网红”官员们意图塑造的部分。在沉寂已久的山西官场上，山西官员人人自危，山西经济更是一度陷入黑暗的低迷期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提出：破解山西“一煤独大”的问题，首先要大力发展文化旅游产业。这也成为书记市长同台PK节目的由来。这场节目，也为山西官场增添了亮色，变化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。
山西卫视竞演节目《人说山西好风光》
在2015年之前，在投资山西的商人眼里，一些官员没有了做事的想法，他们“得过且过，不敢动，也没有方向”，而这一次11个地市居然绝大多数都是党政主官亲自上阵，站在台前，让人们看到了山西官员的信心。正如吕梁市长王立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：“以前大家对吕梁的印象就是煤炭、腐败、贫困，现在吕梁正在走出这个阴影，这个节目发动市民宣传吕梁、爱吕梁，能够凝聚人心，大家看了节目后，对吕梁会有自豪感。”
除了任衍钢，当时穿着一件印着“天下大同”短袖T恤上场的大同市委书记张吉福也受到了很大的关注，他感受着节目前后不一样的变化：“大同人空前团结，一些市民也自发到外地去拉票，这种士气，可鼓不可泄。”
更让他欣慰的是，这场节目让大同看到了新的出路。作为转型困难户，一煤独大问题极其严重，百姓没钱，经济没活力，煤炭产业下滑后至今没缓上来，转型任务很重。现在大同决定把文化旅游产业放在龙头位置，“大同三百万人口，利用旅游养活几十万人没问题。”
山西官员群体不再敏感，政治生态正在逐步重建，官员们也正在逐步恢复信心，外界对山西，也因为山西的改变开始变得善意，陈行甲也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山西官员PK的相关新闻，并附评论：“这一次，我们都来向山西致敬吧。”
路在何方
备受争议还是点赞支持？
这些“网红”官员们大都有着高学历，陈行甲毕业于清华大学，而任衍钢是北大的高材生，因而他们有着创新的思维；他们有自己的个性特征，因而有着新颖的表现力；他们有自己的梦想，因而有着强烈的执行力。而他们将自己处于众人的放大镜下，必然会听到不同的声音。
陈行甲在一次演讲中透露了他的落寞：“人生分为上下半场，我今年45岁，刚好是上半场结束下半场开始的时候”。在他的文章最后写道：再见了，我的巴东！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，而我已飞过。此去经年，山长水阔，你在我的心里，在我的梦里。
陈行甲是孤独的，最终选择了辞官，淡出人们的视野。纵观“网红”官员的发展，其出现大都在后发城市，官员们需要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为原本相对闭塞的所在地呼喊，为当地百姓谋福利，在如今政治新常态下，“网红”官员无疑为地方治理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。
“核桃书记”李祥因为网红之名让成县树立起了现代电子商务的标杆，然而商品必然要经历市场的检验，正如李祥在微博签名中写道的：“总想把该做的事做好，却总是做不好，尽管每天都在尽心尽力，却每天都留有许多遗憾。”
山西官员们经历了节目的高调亮相后，山西官场开始回暖，山西也开始走出低估，突出重围，同时带来的也有担忧，有企业家认为：“山西把旅游放到了这么高的地位，如果配套政策和服务不能加紧跟进，节目火爆对山西旅游的影响慢慢也就没了。”
“制度的执行，要有规范化，要有法制化，要有制度保证”。国家行政学院一级教授、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刘峰认为，“网红”官员的发展要有制度化的规范，“有了制度，之后就是要有主动性的执行，并且应该要有相应的激励与保障。”
“互联网+政务”的地方治理模式目前尚未发展成熟，如何从制度层面规范官员网络行为，更好地发挥“网红”官员的网红作用，发展“网红官员经济”，中国的地方治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原载于《决策》杂志2017年第1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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